然尽一生：自述（上）
（罗浮生视角）
凌晨四点，又是凌晨四点。
这一切就像是他死的那天晚上一样。
昏暗，寂静，星稀。
他静静地躺在那里，看向我的最后一眼，是绝望？是恨吗？
呵，那又怎样，他罪有应得罢了。
我晃了晃头，极力想要把他赶出我的脑海，可是思绪，却飘得更远了。
那是在一个舞会上，我第一次见他。英俊，帅气，潇洒，我想任何美好的词语都是可以用在他身上的吧。当他看向我的时候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我和他，他慢慢朝我走来，声音犹如天籁，他说：「你是开心的弟弟吧，你好，我是你哥哥的朋友。」
我好似掉进了梦里，幸福甜蜜而又悲伤的梦里，我无法控制自己，无法回答他的话语，只能对着他傻笑。
他看到我笑了，他也笑了，他说：「你真可爱。」
有点难受，每次想到这些我都会有点难受，这是怎么了，明明那么恨他，恨不得他去死，怎么还会因为他而难受呢？
真是可笑。
拿起桌上的打火机，点燃香烟。
终于，舒服了那么一些。
自那之后，我便陷入了无尽的想念。我每天都想着他，我把这一切都记入我的日记本里 ，我向哥哥旁敲侧击，打听着他的一切。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，盼望着能再次见到他。我想我是疯了，因为他而疯了吧。
我疯狂的爱上了他，无法自拔。
那天，我又见到他了，是我第二次见他。
那是一场婚礼，我央求哥哥带我去，我知道，他也一定会在那里，别问我为什么，我就是知道，一种直觉。
果然，我见到了他。
他还是那样帅气，就像是一个上天的宠儿，能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。
在那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中，我仿佛也和他走完了这一生。
他走到我面前，他说「又见到你了。」
他说：「真是无聊啊。」
他说：「要不要喝一杯？ 」
我想，一定是因为酒精的原因，一定是因为酒精的原因，所以我才会在他那该死的笑容里溺得更深，所以才会有后面那样悲惨的结局。
窗外的汽笛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，接着便传来了吵闹的声音。
这个世界上，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争吵，不幸也就是这么发生的。
要是没有那天的争吵……
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酒，倒在杯子里，喝下去的时候，那种辛辣仿佛要撕裂整个喉咙。我真爱这种感觉啊，痛苦而又快乐的感觉。
夜还很长。
在那次见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都没有再见过他，但我依旧写我的日记，依旧央求哥哥带我去参加他们的各种聚会，可是哥哥都拒绝了，我隐隐约约觉得，哥哥也是爱他的。
一切的悲惨都从那天开始了。
哥哥偷看了我的日记，他知道了一切。
他说：「你怎么可以这样，你怎么可以爱上他！那是我先遇见的人，从小到大，我什么都让着你， 可是为什么连我爱的人你也要抢。」
我气不过来，我知道哥哥从小就对我好，他从没对我这样说话过，但在爱情面前， 我无法退让，我和他大吵了一架。
最后他夺门而出。
他说：「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，唯独他不行。 」
那天已经很晚了 ，但是他还是没有回来。我虽然生气，也还是出去找他了。
远远的，我便看到他和井然在马路边争吵，我上前想要去喊他们，可是话还没有出口，哥哥便躺倒在了马路中央，还有他那没有收回的手。
不行不行，太痛苦了，这种回忆太痛苦了。
我又连喝了几大杯酒。
酒精麻痹我的神经，这样，好像才没有那么痛了。
哥哥死了，警方调查说，这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，之后便没有了下文。
呵，普通的交通事故？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呢？那分明就是谋杀！就是他！就是他杀了哥哥！我亲眼看到的，就是他推了哥哥！
多么可笑啊，我爱的那个人，竟然杀死了我的哥哥，他该死啊。
可是，他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制裁。
甚至，消失了，也可以说，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。
再次见到他是在两个月前。
在一家便利商店里，我没有想到还会再遇见他，我想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。
他有些尴尬，甚至拿手挠了挠头。
他说：「好久不见 。」
我回：「好久不见。 」
他说：「你还好吗？」
我说：「我很好。」
他说：「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。」
我同意了，于是我们去了一家咖啡厅，这要是在以前，我想我一定欣喜若狂。
在那家咖啡厅里，我们聊了许多，但对于哥哥的话题，却都十分默契的闭口不谈，我借机问他要了电话，他有些惊讶，但还是给了我。
后来，他送我回家，我们互道再见。
再后来，我开始频繁打电话约他，我知道了他家住在哪里，他在哪里工作，我知道他每天都去见了什么人，做了什么事，我都知道。
是的，我跟踪他。
我认为，再次遇见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，而我，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。
我们经常见面，经常聊天，慢慢的，我感觉，他应该是越来越信任我了。他会向我诉说越来越多的事，每天的开心与不开心，都会跟我一一诉说。
而我，我开始不停地往他家或者他工作的地方寄小礼物给他，但都是匿名。可是，只要一想到他收到礼物会出现的样子，我就感到很开心。
每次见面，我都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，而他也什么都不说。
渐渐的，我开始发现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，他会忘记刮胡子，穿着也有些邋遢，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神了。
我问他怎么了，他也只是回答说没什么。
后来，我在他的包里发现了安眠药和医院的病历本，他那段时间总是失眠，整夜整夜的失眠，没有办法，只能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。
我想，我的机会来了。
时间到了他死的那天晚上。
那天，我们约好要在一家西餐厅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，这一切当然都是我准备的，我叮嘱他，一定要盛装出席，因为这是我给他准备的惊喜。
他的确听了我说的，刮了那乱糟糟的胡子，修了头发，穿上了西装，打上了领带，要不是他的表情没有那么自然，那么他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他时那样美好了。我想，这也许也是他给我的一个惊喜吧，让我有点心碎的惊喜。
我们面对面坐着，点的餐都已上齐，可是却没有人动筷。
终于，我举起酒杯，对他说:「你今天真像我们初见时的样子。」
他似乎有些意外，仿佛没有料到我会提起以前的事。
他说:「可是你却不再像以前的你了。」
这下是我意外了，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，难道他发现什么了吗？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，让他有所察觉？不，不会的，我要冷静，不能自己吓自己。
「是吗？」
我听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太自然。
「不过，」他顿了顿，又笑了，仿佛有些自嘲，「我还是和当初一样爱你。」
当初？什么当初？呵，一定又是什么骗人的把戏，不，我不会再被骗了。
我对他笑了笑，什么也没说，于是我们开始用餐，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他，他喝了一口红酒，两口，三口，一瓶。
终于，我开口说：「别喝了，你都喝了这么多了，我送你回家吧。」
他看着我，仿佛是在看着我，又仿佛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，而这个别的什么东西也是我。
他又笑了，不知为何，他今晚总是对我笑，我有些不忍了。
他说，「好。」
于是我开他的车，送他回家，小心翼翼地扶他去床上躺着，然后脱去他的外套和鞋袜，再给他盖上被子，用温水侵湿毛巾，拧干，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残留的一些酒渍。他在这整个过程中，都十分安静，闭着眼，仿佛沉沉睡过去了一样。
做完了这一切之后，我转身走向门边，准备离去。
他似乎想到了什么，在我离去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，伸出手好似要拉住什么一样，喊我：「生生，到最后了，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？」
他平时也是这般叫我的，「生生，生生」，声音温柔而又清澈，像是在叫全世界最珍贵的珍宝一般，可在此刻，我的心却犹如被他的手狠狠攥紧了一样难受。
他说，到最后了，他为什么这么说了，他是不是都知道了呢？不可能的，怎么会有人这么傻，而且是他这样狠毒的人。
「怎么了？怎么突然这样问我？」我努力使自己的表情保持在一个大方得体的水平。
他笑了，眼角仿佛有闪闪泪光，然后他收回了手：「没什么，你回去吧，路上注意安全。」
之后就闭上了眼睛，再不看我。
「好，晚安。」
说完这句话之后，我便逃一般地走了。
我在街上仿佛一个飘荡无所归的游魂，他最后说的话，他最后的样子，就像是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，我受不了，我受不了，于是我喝的烂醉，回到家，正好凌晨四点。
四点，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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