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尽一生：自述（下）
（井然视角）
我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？
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，但是因为有了他，所以即使是黑暗的日子我也还有一丝温暖。
那是罗马的冬天，罗马的冬天一向多雨，我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的咖啡厅喝咖啡，思索我的工作。
也许是听到国语太亲切了吧。不是，罗马是有很多中国人的，但只有他，只有他在我眼里是不一样的。
他似乎是在和人通视频，一直对着手机在做各种搞怪的动作，我听到他说，「哥，你看，罗马多美啊，当初让你和我一起来你不来，现在就只有我能享受这美景啦！」
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在生气，但分明撒娇的意味更多。我看着他，竟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，他的笑容是如此灿烂，他整个人仿佛充满了活力，在这样的一个冬天，在我的面前，闪耀地让我移不开眼。
他是来罗马度假的，住的酒店也就在这附近，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他，他的笑容就像是阳光，驱散我周身的黑暗。
我想要去结识他，但是，他离开了，就这样消失了，茫茫人海，我无处寻他。
后来，我回国，开始在国内工作，大家劝我，说在罗马发展会更好，我说我想多陪陪母亲，但可能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，我还对他抱有念想吧。
我认识了一个人，那是我工作的伙伴，何开心。我们相处得很好，在工作中也配合得完美。我知道，他对我似乎不太一样，可是，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了。
他邀请我去参加一个舞会，他说他的弟弟也会去，我想拒绝，可是看到他诚心邀请的样子，我还是答应了，我并不知道，这个决定，会改变我的一生。
我在那个舞会上见到了他，那个我梦寐以求的人，而他，居然是何开心的弟弟。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，就这样朝他走了过去。
「你是开心的弟弟吧，你好，我是你哥哥的朋友。」
他就这样看着我，可能是不习惯陌生人的搭讪吧，他只是笑，于是我也被他感染，跟着笑了起来，我说，「你真可爱。」
后来他被旁人拉走，我不再有机会和他说话，舞会结束，他再次消失了。不过这次我不再担心，我知道他是开心的弟弟，只要我接近开心，那么我就一定可以再见到他。但是我也知道，这是在利用开心，可是我没有办法，我只想自私的接近他。
我知道开心的家在哪里，所以我总是把车开到他家楼下，就这样等着，等着他出现，即使只能看到那么一小会儿，我也满足了。
后来公司有同事结婚，我知道开心会带他去，所以我也去了，即使我与那个同事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程度。
在婚礼上，我又见到了他，我找机会走到他身边。
「又见到你了。」
他依旧没有回应。
于是我努力找话题。
「真是无聊啊，要不要喝一杯？」
终于他点头，然后我们轻轻碰杯，我想，这即使是毒酒，我也会喝下去吧。
但在那之后，我们便没有见面的机会了，我只能每日等在他家楼下，祈求能够见他一面。
那天开心突然打电话给我，说要去他家见面，我虽然不解，但还是很开心就去了，因为我期待着，也许能见到他。只是我没有想到，会是这样的一场见面。
我在他家楼下见到了开心，开心说，「我今天有些难过，想找你喝杯酒。」
于是我们进了一家酒馆，我开玩笑说道，「该不是你弟弟太顽皮，你没法子吧。」
他听到，怔了一下，随即马上恢复了正常。
「是啊，他太顽皮了，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，你说可笑不可笑。」
这下我怔住了，他竟然有了喜欢的人。
「是吗？」我无力回话。
「更可笑的是，我竟然也喜欢这个男人。」
他端着酒杯，突然望向了我，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，继续道，「现在，我想问这个男人，你喜欢我吗？」
我没有反应过来，我知道开心一直以来对我的感情，但是，难道，他也喜欢我吗？
「我问你，你喜欢我吗？」开心继续问道。
「对不起，对不起。」
「为什么，为什么会这样，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，不然为什么你要每天守在我家楼下，你要那么关心我，明明不喜欢社交，却还要去参加不熟的同事婚礼！」开心突然吼到，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，「难道，难道，你也喜欢他？」
我没有说话，因为我无法否认，是啊，我喜欢他，我爱他，我怎么能否认呢。
可是因为我的沉默，开心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，他突然跑了出去，我只能跟在他身后。
「开心，你先停下来，听我说。」
「还要说什么，说你喜欢我的弟弟，我的弟弟也喜欢你吗？说我是多么的愚蠢，被你利用吗？」
「是，我是喜欢你弟弟，我是利用了你，可是，这不关生生的事啊，你要怎么样对我都可以，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，你别生他的气。」
但是开心并没有因为我的话就此冷静，他转身跑走。
当我看到对面开来的那辆车时，我伸手想要拉住开心，却还是慢了一步。
在剧烈的撞击声中，我听到了我最想听到的声音，却也是此时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。
「哥！」他绝望地喊到。
开心死了，警方通报为意外。可是我知道，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，他恨我，而我也没有办法再去见他了。
于是我从他的世界消失了，但只有我知道，他从未从我的世界消失过。
我比从前更加疯狂，我每天守在他家楼下，他出来，我就跟在他身后，我就像是一个瘾君子，而他，是我的毒药，也是我的解药。
但是，他变了，他不再是他了，他不再开心的笑，不再出门社交，每天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。
我没有办法，我不能再看他这样下去，即使是恨我，那么也让这一切我来承受吧，让他的痛苦，他的恨，都由我来承担吧。
所以那个晚上，我跟着他去了一家便利商店，我假装也在买东西，看到他，我努力使自己冷静。
「好久不见。」
他惊讶一下，随即很平淡地说，「好久不见。」
「你还好吗？」我知道，他过得不好。
「我很好。」他回答。
「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。」我无能为力，只能祈求和他再呆久一点，他同意了。
于是我们去了一家咖啡店，在那里，我们聊了很多，但对于开心的事情，我们都默契的闭口不谈。
后来，在分别的时候，他突然叫住了我，「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呢？」
我没有想到，他会问我要电话号码，我不知道，他是怎么想的，但我把电话号码给了他。
之后，我们经常聊天，他也总是打电话给我，我告诉他我的住址，告诉他我每天做了些什么，告诉他我的一切。我知道他的这一切行为都是反常的，但是，只要是他想做的，我都愿意配合。
后来，他开始往我家寄一些东西，我知道是他寄的，他恨我，我知道。
那些东西有的是开心的遗物，里面都是带血的字迹，写着：「是你害死了我」，「你怎么不去死」，这之类的话，或者是带血的鲜花，可怕的布娃娃等等。
我知道他恨我，他想利用这种方式让我崩溃，如果这会让他好受一些，我都愿意。
所以我开始不再刮胡子，头发也不再精心打理，制造出一种很颓废的样子。我去了医院，看的精神科，开了一些治愈失眠的安眠药，我告诉他，我总是失眠，做噩梦。
我知道他在计划着一些什么，那些他精心设置的以为天衣无缝的骗局，我都清楚，但是我愿意陪他演下去。
那天晚上，他约我一起去西餐厅吃烛光晚餐，并且嘱咐我一定要盛装出席，我能感觉，他可能有些什么计划，我不应该去，可我还是去了。
我们面对面坐着，他说，「你今天真像我们初见时的样子。」
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，但是，他不知道我初见他时，他在我心中的样子。
「可是你却不再像以前的你了。」我看着他说。
以前的你，阳光灿烂、乐观开朗，但现在，你不是了。
「是吗？」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。
「不过，我还是和当初一样爱你。」我笑了，即使这样，即使你不再是当初的你了，我也还是爱你，甚至，更爱你。
后来我们开始用餐，他假装不经意，可我却知道，他希望我能多喝一点，越多越好。所以我一杯接着一杯，直到他开口说，「别喝了，你都喝了这么多了，我送你回家吧。」
我看着他，我知道，这是我配合他完成计划了，而我也大概知道了他的计划。
我笑了，轻声说，「好。」
他把我送回了家，用湿毛巾为我轻轻擦拭，酒精开始起了作用，我开始昏沉，他要走了，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见面了，我想要拉住他，「生生，到最后了，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？」
可是他却回答我，「怎么了？怎么突然这样问我？」
我知道，他太恨我了，所以，即使到了现在，也还是不愿意对我说一句真心话。
「没什么，你回去吧，路上注意安全」
「好，晚安。」
我闭上了眼睛，不想再去看他最后离开的场景。
杀死我，可以得到解脱吗，杀死我了，你就会快乐一些吗。
如果这样，也好，只要你愿意，我的命又算什么呢。
我知道，那瓶酒里，你放了我的安眠药，我知道，你前面送那些恐怖礼盒给我，就是为了让我精神崩溃，失眠，然后只能依靠安眠药入睡，这样你才可以摆脱嫌疑，才可以说，是我自己没有遵照医嘱，喝了酒，又吃了安眠药，是我自己，一直以来都有精神疾病。
我的意识开始模糊，我知道，我就要死了，可是死在你手里，我心甘情愿。只是，你太久没有笑了，我好想，再看一次初见时你大笑的样子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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